东京奥运延期，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无缝可插”的延期奥运

3 月 24 日晚，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与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的电话会议中，就 2020 年东京奥运会延期至 2021 年、最晚不迟于 2021 年夏季举办达成一致。这意味着，国际奥委会与东京奥组委必须在明年找一个时间安插 2020 东京奥运，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任务。

△ 工人们正在一栋大楼外铺设东京奥运会的宣传横幅。图片来源 路透社，摄影 Edgard Garrido

由于各国高级别体育联赛多安排在秋季到次年春季，夏季奥运会很难安排在春季，最合理的选择可能仍是延期至夏季举办。

问题是，2021 年夏季已经安排了世界田径锦标赛、国际泳联世锦赛、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世俱杯等大型体育赛事。而原计划于 2020 年举办的欧洲杯、美洲杯也因为疫情影响，延期至 2021 年夏季举办。所以，能够预见的，奥运会延期至明年夏季将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2021 年世界田径锦标赛原定于 2021 年 8 月 6 日至 15 日在美国俄勒冈州尤金市举办。东京奥运会宣布延期后，世界田径（World Athletics）已经表示愿意与国际奥委会展开合作，并与“俄勒冈 21”组委会讨论更改举办日期。

△ 2021 年俄勒冈世界田径锦标赛主体育场效果图。图片来源 世界田径官网

此外，国际网球联合会（ITF）、国际乒乓球联合会（ITTF）、国际游泳联合会（FINA）和世界羽毛球联合会（BWF）也都表示了对国际奥委会的支持。但对于参赛的运动员来说，这些变更所带来的影响可能是残酷的。

延期很可能导致奥运会与单项运动世锦赛的时间间隔变短，对于很多运动员来说，这将意味着他们不得不改变训练节奏和对重要赛事的备战计划。按照目前的赛事安排，高水平的羽毛球运动员们很可能需要在 2020 年 8 月至 2021 年暑期参加汤姆斯杯&尤伯杯、苏迪曼杯、奥运会、国际羽联世锦等高级别赛事，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负担。

运动员的年龄增长同样是个问题。奥运会男足比赛限定各支参赛队伍的名单中，最多只能出现 3 名超过 23 岁的球员。决定延期后，东京奥组委还未宣布是否放宽对男足运动员的年龄限制。对于在 1997 年内出生的这批男足运动员，能否参赛仍是未知数。

而对于正在备战奥运的老将，延期意味着他们不得不面对身体状态和竞技状态下滑的压力。瑞士网球运动员费德勒在 2020 年 2 月接受了膝盖手术，并决定停赛修养约 4 个月，目的是以更健康的身体状态出战东京奥运会。这位即将于今年 8 月年满 39 岁的“瑞士天王”已经叱咤网坛超过 20 年，夺得 20 个大满贯冠军，但他仍未夺得过奥运会单打金牌——尽管他参加过四届奥运会。东京奥运会延期至 2021 年，费德勒，以及像他一样的老将也会面临更大考验。

△ 曾四次参加奥运会的瑞士老将费德勒。图片来源 tennis.com

延期会如何影响国际奥委会？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公布国际奥委会（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IOC）为东京奥运会投了多少保险。但 IOC 年度财报披露，2018 年，他们为平昌冬奥会购买了一份价值 1279 万美元（约合 9030 万元人民币）的赛事取消险。据路透社报道，每届奥运会，IOC 都会准备约 8 亿美元的保险费，相当于每座主办城市投资额度的 80%。一些保险机构估计，IOC 已经为东京奥运会上了高达 2400 万美元（约合 1.6 亿元人民币）的保险，真实的金额或许更高。

IOC 方面没有公开保险具体细节，但遇到像新冠肺炎这样的大流行病，可能不符合已知政策。一般来说，赛事取消险针对的是战争或自然灾害，传染病另设有专门的疾病险。

自 1896 年首个现代夏季奥运会以来，仅有三届奥运会因战争被迫取消，分别是 1916 年的柏林奥运会、1940 年的东京奥运会和 1944 年的伦敦奥运会。1972 年的慕尼黑奥运会曾遭遇恐怖袭击，暂缓 1 天举行。

不过，IOC 还有奥林匹克基金会（Olympics Fundation）提供的资金支持——万一活动取消，奥林匹克基金会将满足 IOC 的现金周转需求。目前，财报显示，IOC 还拥有近 20 亿美元（约合 142 亿元人民币）的储备金。

所幸，东京奥运会只是延迟，这对保险机构来说是个好消息。据英国《保险时报》报道，如果奥运会因疫情取消，瑞士再保险集团（Swiss Re）将面临 2.5 亿美元（约合 17 亿元人民币）的损失——在赛事取消险的全球市场上，这家公司占有 15% 份额。但是，保险机构仍然要为延期理赔，比如，向东京奥运会的签约酒店支付违约金。

延期会如何影响电视转播机构？

美国娱乐传媒公司 NBC 环球（NBCUniversal）可能不太走运。就在 3 月 3 日，NBC 环球宣布公司已为东京奥运会售出了约 12.5 亿美元（约合 88 亿元人民币）的全国广告，九成奥运时段广告位已被订满，超过了 NBC 环球在 2016 年里约奥运会 12 亿美元（约合 84 亿元人民币）的收益，创下奥运会转播史新纪录。现在，如何处理这些广告也成了新麻烦。

NBC 环球母公司、美国电信巨头康卡斯特（Comcast）CEO 布莱恩?罗伯兹（Brian Roberts）早前曾在摩根士丹利主办的数字新媒体产业大会上声明，他们早已预见了这种情况。“任何我们花出去的钱都有保险……如果没有奥运会，应该也不会有损失。”

但 NBC 环球仍然赚不到钱。对于布莱恩和他的集团来说，他们已为 6 次奥运会转播权支付了超过 100 亿美元（约合 710 亿元人民币），2020 年本来计划播放约 7000 小时的奥运节目。IOC 2013 年至 2016 年的转播权收入，近一半是 NBC 环球支付的。

在日本，重大国际体育赛事由日本广播电视联合体负责。这是一个由日本放送协会（NHK）、日本民间放送联盟（民放联）和部分其他广播电视机构组成的联合组织。自 1996 年起，日本广播电视联合体成为奥运会、世界杯及亚运会在日本的独家转播商。

日本广播电视联合体已与 IOC 达成协议，买下 2018 年平昌冬奥会、2020年东京奥运会、 2022 年北京冬奥会和 2024 年巴黎奥运会的转播权。四场赛事的总费用共 1100 亿日元（约合 66 亿元人民币）。据 NHK 统计，平昌冬奥会时他们一共播放了近 1000 小时节目。

延期会如何影响奥运赞助商？

在东京奥组委的规划中，东京 2020 奥运会预计收入约 6300 亿日元（约合 403 亿元人民币），其中近 2/3 来自赞助商。国际奥委会东京调整委员会委员长约翰?科茨（John Coates）则表示，那些来自日本的奥运会赞助商——还不包括丰田、松下等 TOP 赞助商——已经贡献了超过 30 亿美元，超过了以往所有夏季奥运会的记录。

路透社报道，在推迟声明公布之后，包括阿里巴巴、宝洁、可口可乐、英特尔、爱彼迎和三星在内的六家 TOP 赞助商，表示不会撤销奥运赞助计划。同为 TOP 赞助商的普利司通则表示，会寻找一个“有创造力的解决办法”。本届奥运会和残奥会将继续使用东京 2020 之名。

△ 3 月 17 日，在日本东京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一名摄影师坐在展示了东京 2020 奥运会及残奥会的合作伙伴及赞助商的 Logo 展板前。图片来源 路透社，摄影 Issei Kato

不同赞助商的赞助年份，也会因奥运延期而可能重合。2019 年 6 月，蒙牛与可口可乐联合，同国际奥委会签署了一份价值 30 亿美元、为期 12 年的合同，成为了 TOP 联合赞助商，合同从 2021 年生效。而日本乳业公司明治正是 2020 东京奥运的国内赞助商——“东京 2020 奥运会金牌合作伙伴”。TOP 赞助商享有排他权，这意味着，在同时期的赞助商中，不允许有其他存在竞争关系的企业存在，这也将成为东京奥运会赞助商名单中的一大问题。

△ 日本乳业公司明治是东京 2020 奥运会金牌合作伙伴。奥运延期后，它的赞助合同可能会与蒙牛+可口可乐的 TOP 赞助合同冲突。图片来源 明治官网

日本国内赞助商也会受到较大影响。与 TOP 赞助商至少一个奥运周期（4 年）的合同不同，所有的日本国内赞助商合同到 2020 年 12 月结束。赞助商们将会和国际奥委会、东京奥组委迎来新的谈判。

延期会如何影响东京？

为了在东京奥运会结束后充分利用新建设施，奥运村将被改建为高级住宅公寓 HARUMI FLAG，而第一期 SUN VILLAGE 已经卖出了近 900 套。根据日本房地产交易网站 LIFULL HOME'S 统计，2019 年 8 月和 9 月，申请 HARUMI FLAG 资料的人数，在该网站各住宅申请人数中排名第一。

△ HURUMI FLAG 完成概念图。图片来源 HURUMI FLAG 官网

值得一提的是，HARUMI FLAG 位于东京中央区晴海，是东京湾填海 4 号地。在东京都都市整备局于 2016 年公开的一份公共交通规划书中，晴海与丰州属于重点开发地带，而东京沿岸的东京湾一带，被规划为副都心（城市副中心），也是这次东京奥运会强调的“未来城市开发模型”。

晴海其实是东京发展中“被遗忘的角落”。1929 年，填海 4 号地就已完工，1937 年更名为晴海町，曾举办东京车展等大型活动。但直到 1988 年，地下铁有乐町线开通新木场站至月岛站，晴海才连上了东京铁路网，此前的公共交通工具只有轮渡和巴士。

△ 为了迎接奥运会，东京临海地区将导入 BRT （快速公交系统）交通网，连接东京站、新桥站、晴海、丰州、奥运村等地。图片来源 东京都奥运会?残奥会准备局

△ HARUMI FLAG 的位置。图片来源 HARUMI FLAG 官网

尽管上个世纪，晴海拥有大量划时代的高层现代建筑，也曾被多次当作都市开发目标，但自 2006 年晴海大桥建成以来，这里再也没有承办过大型活动，也没有基础建设动工。

面对延期的东京奥运会，公寓 HARUMI FLAG 的改建工程无疑会受影响——按原计划，2020 年 8 月东京奥运会结束后，公寓需要 2 年才能竣工，目前，延期交房的可能性很大。对于买家来说，各种生活规划可能会被打乱。

但即使买家决定中止合同，也不一定能拿回定金。供职于日本房地产中介公司 Japan Property Central 的佐伊?沃德（Zoe Ward）说：“（开发商）在合同中，关于取消订单但不返还定金的措辞相当含糊，通常写的是自然灾害或卖方无法控制的任何事态，（奥运会延期）可能就属于此类。”

日本咨询公司 Oraga Research 的 CEO 兼不动产专家牧野知宏也认为，买家不会得到赔偿。假设奥运会延期属于“天灾”，就不会是开发商的过失。他还表示，“如果开发商财政宽裕，他们可能会建议买家取消订单，还不会被罚款……但这次或许很困难。”截至发稿，HARUMI FLAG 官网未就奥运会延期作出声明，但 3 月 23 日的公告显示，受疫情影响，新一轮销售将推迟到 2020 年 6 月开始。

一名三井不动产的女性员工表示，他们正忙着估算东京奥运会延期造成的负面影响。但同时，她感到庆幸，“如果只能取消（东京奥运会），每个人的态度和心情都会变得更差。我认为延期是最好的选择。”

△ 3 月 23 日，戴着口罩的行人路过一个东京 2020 奥运会的倒计时屏幕。图片来源 路透社，摄影 Issei Kato

东京奥运会决定延期之后，东京奥组委和国际奥委会推算，需要追加最高约 3000 亿日元（约合 190.62 亿元人民币）预算，其中包括相关场地、酒店的租借费用和东京奥组委人工费。

原计划于 3 月 26 日于日本福岛开始的火炬传递活动将暂停。东京奥组委表示，火炬传递日期将在 2020 年奥运会日程确定后公布，奥林匹克圣火将保存在日本。

△ 3 月 20 日，搭载圣火的“东京 2020 加油”号专机（TOKYO 2020 GO）降落在日本东北部宫城县松岛基地，日本奥运会柔道冠军野村忠宏（右）与女子摔跤奥运冠军吉田沙保里（中）共同点燃东京 2020 奥运会主席森喜朗（左 ）身旁的圣火台。图片来源 路透社，摄影 Issei Kato

针对奥运比赛门票、酒店、机票等相关处理事宜，目前仍然没有定论。据读卖新闻 3 月 26 日报道，东京奥组委已决定延长售出门票的有效期——这样一来，就不需要为来年重新制作、销售门票。东京奥组委正在研究门票退款方法或支持二手交易。自 2019 年以来，东京奥组委总共售出了 544 万张门票。

在获选 2020 年奥运会主办城市之前，东京也曾被定为 1940 年、1964 年的主办方，这使它成为全世界唯一获得过 3 次主办资格的城市。

因重大国际活动而改造城市，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东京也是如此。1964 年奥运会时，东京新建 8 处奥运赛场，开通东海岛新干线、东京单轨电车羽田机场线，并扩张东京国际机场（现为羽田机场）的航站楼和跑道。道路交通方面，东京维护了首都高速公路，拓宽都内的环状线道路。

和 1964 年相同的是，2020 年东京奥运会的城市规划也以奥运赛场和交通为主，并有意识地融入城市更新、地区开发计划。不同的是，此次奥运会没有新建酒店设施，而是选择与他们签约合作。

延期对日本会有多大宏观经济影响？

原本，以 1984 年以来夏季奥运会主办国在奥运会举办年经济增长率平均值为数据基础，日本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永滨利广预计，如果东京 2020 奥运顺利举办，将给日本 GDP 增长带来 1.7 兆日元（约合 1088 亿元人民币）的刺激效果与 3.2 兆日元（约合 2048 亿元人民币）波及效果。他的同事、同为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的熊野英生对东京奥运经济刺激效果估计为 2.1 兆日元（约合 1344 亿元人民币）。但是，奥运如果延期到 2021 年，这些“效果”将不再出现在 2020 年日本经济增长数据里。

关西大学名誉教授宫本胜浩也估计，如果奥运延期一年，体育馆等设施的维持与修理费用，加上各竞技团体针对奥运准备的新增费用，日本经济损失可能要达到 6400 亿日元（约合 410 亿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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