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美废约还是逼美修约：杜特尔特的平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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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整个菲律宾仍在与新冠疫情艰难斗争之际，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却于近日特赦了一名因在几年前杀害一名菲律宾变性人而入狱的美国士兵。此举引来菲律宾国内舆论大哗，就连美国驻菲大使也对此感到惊讶。释放美国大兵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虽然很符合杜特尔特不按常规出牌的施政作风，但却与其一向的“反美”形象有所抵触。那么，杜特尔特此举到底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

菲律宾和美国是盟国，两国签订有访问部队协议（VFA），菲美两军也经常组织双边军事活动。在来访菲律宾的美军士兵中难免有作奸犯科之徒，各类触犯菲律宾当地法律的案件不时发生。但来访部队协议规定，美军士兵如果在菲律宾当地犯法，将优先交还给美军内部自行处理。由于在安全上有求于美国，历任菲律宾总统都往往低调地将此类罪案大事化小，以免影响菲美两国关系。很多涉及美国士兵的罪案最后往往都不了了之。

2014年菲美联合军演期间，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彭伯顿在菲律宾苏比克湾军事基地附近的夜总会杀害了一名菲律宾变性人劳德。由于证据确凿，无法抵赖，彭伯顿最终被判服刑10年。但彭伯顿还未服满6年刑期，即获得特赦。在当时对彭伯顿的判决结果就已经让许多菲律宾人不满，而如今杜特尔特将彭伯顿赦免并释放，更是让人不解。

释放美国大兵是为了美国的新冠疫苗吗？这么想的人可真是小看了杜特尔特。杜特尔特已声明会优先采用中俄产的新冠疫苗。因此更合理的解释是，杜特尔特是要把疏远已久的菲美关系，再重新拉近一点，因为刻意地过分疏远美国也不利于菲律宾利益。

杜特尔特上任以来，菲美关系已经疏远很久了：菲律宾不与美国在南海联合巡航；缩减菲美联合军演规模；禁止美国参议员入境菲律宾，等等。杜特尔特不在乎美国，是因为他看得很清楚：美国没钱给菲律宾。更重要的是，美国以人权为借口，动辄指责杜特尔特的扫毒政策，已经损害到菲律宾的主权尊严。

在中菲关系方面，杜特尔特借中国“一带一路”东风，与中国改善关系，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得到中国的巨大帮助。菲律宾与中国友好并得到了很大的经济利益，但与美国结盟的政治安全利益并不会就此而放弃，菲美同盟仍是不能轻易割断的纽带。即使杜特尔特原来真有心废除访问部队协议（VFA），但国内反对的声音太大，杜特尔特也只能玩一把过山车，先是宣布废除协议，继而宣布延迟，最后应该就是借机逼美国同意修约了。

杜特尔特本人虽然有较强的民族主义情结，但也只能在其职权范围内减少与美国的各种交往。从现在菲律宾政界与民意来看，都很难接受强硬反美的做法，更不用说是彻底离开美国的安全保护了。支持废约的政治力量不足，但修约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而如果真的修约成功，无论是对民族主义力量还是对亲美派，也都有了交待。杜特尔特对菲律宾整体政治形势的判断还是冷静客观的。

事实上，作为一个小国，菲律宾能让美国做到修约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阿基诺三世时期与美国签订了加强防务合作协议（EDCA），在各方面给予了美军对菲律宾基地的进入权和使用权。但有菲律宾参议员指出，以前通过旧基地条约，菲律宾每年还能得到美国支付的数亿美元，但在新的协议里菲律宾却一无所获，也许只能得到一些美国留下的二手军事装备。不管是从军事现代化还是从经济利益的角度来说，菲律宾所得都微不足道。

而延续半个多世纪的菲美共同防御条约，则因为美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战略模糊”而遭到菲律宾政学两界的一致诟病，但历任菲律宾总统都没有办法去推动美国修约。由于中美竞争加剧，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主动提出，菲美共同防御条约适用于南海。蓬佩奥的表态显示出美国已经愿意在南海问题上给予菲律宾更多支持。如此一来，修约的事也就不再是不可想象了。强硬莽撞的杜特尔特经由“反美废约”得出这么一个意外的结果，自然为菲律宾政坛各方所乐见。

杜特尔特不以意识形态划界，灵活应用政治手腕，在美、中、日、俄等大国中间采用平衡术，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菲律宾的利益。为国家利益着想，当然是朋友越多越好。如果把菲律宾比喻为一位少女，最好是各方都来向她“求爱”，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而过分靠近某一方都容易招致其他方的猜忌与怨恨。

杜特尔特释放美国大兵，意在对美国放出这么一个信号：要尊重我，要平等待我。涉及菲律宾主权的案件应由菲律宾自主决定，而非在美国的压力下屈服。再往深里说，损害菲律宾主权的双边军事协议必须修改，以保证菲美两国的主权尊严平等。访问部队协议上过分保护美国士兵，而漠视菲律宾主权尊严的条款必须要得到修改，否则菲律宾人将不惜废约。如果最终双方修约成功，则菲律宾既保留了民族尊严，又不用冒失去美国盟友的风险。

1991年菲律宾参议院终止与美国的基地条约，把美军“送”出菲律宾时，菲律宾政治人物不无激动地表示，这是菲律宾民族新的啼声，标志着菲律宾终于挣脱了美国的脐带，赢得了独立新生。但30年后，菲律宾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摆脱美国如影随形的影响力。要做到真正的独立自主，菲律宾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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