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说要“退出澳大利亚”的谷歌(Google)终于和各大本地媒体签约和解之际,同样来自美国的跨国科技巨头脸书(Facebook)却选择了“正面刚”,直接下架澳大利亚新闻机构的内容,国家气象台等一些政府机构在脸书上的官方页面也受到牵连,一度无法打开。
一时间,激起全澳社会的强烈反弹。总理莫里森直接在脸书个人主页表示“失望”,许多媒体和议员都表示,脸书此举严重影响了“言论自由”,是对澳大利亚的“霸凌”。不少本地用户也纷纷卸载脸书APP以示抗议。
不过,双方的“剑拔弩张”没有维持很久。在经过11个小时的谈判后,昨天(2月24日),澳大利亚政府同意对拟议的《新闻媒体议价守则(News Media Bargaining Code)》进行一定修改,脸书则表示,此后会恢复新闻机构账号的内容发布功能,并在未来三年内支付10亿美元向新闻机构购买内容。在25号的傍晚,澳洲财长确认,脸书将于26号恢复澳大利亚媒体的内容。
监管让步,巨头付钱,这一次的政府与科技公司的对决,还是没有脱离以往很多次相同的剧本。
脸书为何比谷歌更“刚”?
众所周知,脸书下架澳大利亚新闻内容,是针对联邦政府拟议的《新闻媒体议价守则》的反击。
根据守则规定,平台需要就展示的新闻内容向澳大利亚出版商支付费用,一旦违法将被课以高额罚金,主要就是针对谷歌和脸书两家。如此一来,相当于科技巨头们的部分广告收入将流入传统媒体机构。
前者当然不愿束手就擒。谷歌此前也威胁过要“退出澳大利亚”,不过后来通过和澳大利亚政府协商,最终选择同多家澳大利亚新闻媒体达成相关商业协议,以避免法案通过后的仲裁程序。
博满金资首席分析师魏睿昊指出,脸书之所以会和谷歌采取不同态度,首先因为谷歌在搜索引擎市场的垄断程度远超脸书在社交平台领域。过去,在美国之外的多国政府就对谷歌采取过大量监管措施,美国司法部也在去年10月20日对谷歌正式提起反垄断诉讼。
其次,从公司回应中可以发现,它自认与谷歌的商业模式不同。
脸书认为,谷歌作为搜索引擎,人们想查看某个新闻就会使用谷歌,以导入到新闻网站,可以说新闻搜索是谷歌获得使用的重要源头之一,两者“密不可分”。但在脸书上注册账号并发布信息是新闻机构和用户自己主动选择的,而且多数用户并非为了看新闻而使用平台。
另外,还有一个脸书不愿说破的理由。一旦他被澳大利亚政府成功“钳制”,全世界其他国家的政府和新闻媒体必然会进行效仿,在澳的潜在收入损失可以承受,但全球市场都闹起来可“吃不消”。
目前,世界上其它地方都没有澳大利亚《新闻媒体议价守则》同类型的法律,因此各国正在密切关注澳大利亚的情况。据路透社报道,在脸书下架澳大利亚新闻内容后,加拿大政府就立即表示,如果脸书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加拿大,加拿大不会退缩,并声称要让脸书为新闻内容付费。
但脸书并非真的想要和澳大利亚政府“翻脸”,在一些政府官方网页内容短暂停用后,很快就被恢复,已经可见其仍希望和政府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
以之前谷歌和各大新闻机构签订的协议看,每家的支付费用约在几千万澳元不等,相比早前新闻机构们上亿澳元的要价降低不少。鉴于脸书的市场占有率还低于谷歌,支付的费用可能相应更少,对脸书而言并非“赔本买卖”。
新闻到底是多大的生意?
从经济角度看,新闻内容不一定能产生巨大的直接收入,但却是一门很大的生意。
在现代生活中,人们无论出于工作还是生活需要,每天都要获得大量的新闻信息。有了人们所需的内容,才能抓住注意力,为广告商服务,赚取巨额的广告费。
无论是脸书还是谷歌,有大量的收入来自广告,可它们本身并不生产内容。新闻机构虽然需要平台导入流量,但同时也为平台提供了抓取受众注意力的有力内容,是增加用户黏着度不可缺少的部分。
尽管,脸书表示,新闻给平台带来的商业收益微乎其微,在人们订阅源中所占的比例不到4%。
然而,根据堪培拉大学(University of Canberra)2020年的数字新闻报告显示:大约39%的澳大利亚人使用脸书获取普通新闻,49%的人使用脸书获取新冠疫情的新闻。2020年Facebook免费推荐了约51亿篇澳大利亚新闻机构的内容,价值约4.07亿澳元。
根据澳大利亚竞争和消费者委员会(ACCC)的数据,2017-18年,澳大利亚的印刷兼在线媒体、纯在线新闻媒体业务网站的34%推荐来自谷歌,16%的推荐来自脸书。
而这一过程中,两大平台同样也瓜分了大量的在线广告收入。根据统计,每100澳元的在线广告支出中,有53澳元分配给谷歌,28澳元分配给脸书,其他所有媒介只分到19美元。根据向澳大利亚证券投资委员会(ASIC)提交的文件,2019年,谷歌在澳大利亚的广告收入为43亿澳元,Facebook为6.74亿澳元。
虽然,新闻机构的广告收入损失已部分被订阅所抵消,但传统媒体还是不断破产关闭,专业的新闻人员不断转行离开。如在疫情期间,媒体大亨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就宣布关停旗下澳大利亚的60家地方报纸。
脸书在澳洲会被取代吗?
尽管广告收入相较谷歌还差了一大截,可在澳大利亚社交媒体市场,脸书的影响力“深入人心”。2500万澳大利亚人中,有1768万拥有脸书账号,几乎快到了人人都有脸书账号的地步,垄断地位不言而喻。
不仅是政府机构和政治人物都在脸书上有账号,用以发布信息,许多非营利性机构和小型商业都直接使用脸书页面作为自己的官方页面,而不专门制作网站。
短期内,恐怕很难有其他平台将其完全替代。
不过,用户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脸书停止对澳大利亚的服务,就没有社交平台可用。根据每日邮报(Daily Mail)报道,在脸书下架了澳大利亚新闻内容之后,本土社交平台LITT立即人气飙升,自2月18日以来已有15,000多名用户注册了LITT,会员数量激增了50%。
魏睿昊指出,有足够的证据显示,脸书用户越来越老,年轻人逐渐远离对脸书而言是必须面对的挑战。
根据互联网数据网站eMarketer的统计发现,近年来年龄段越小的美国人,脸书的使用率下降越严重。16岁的美国人使用脸书的频率低于60岁的使用频率。而这样的现象并不只是发生在美国,相同的趋势也发生在其他国家。在澳大利亚,65岁以上的用户是13-17岁用户两倍多。
不过,时下年轻人喜欢使用的Instagram同样是脸书的产品。可见脸书也早已预见到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并进行了布局。
“只让你看到你想看的内容”,警惕注意力垄断
新冠疫情让人们在家工作,数字经济因此再次迎来一轮大发展,互联网“赢者通吃”、“强者恒强”的定律也再一次被推向更高峰,引发了全球各国政府对科技巨头垄断的担忧。
而澳大利亚政府制定《新闻媒体议价守则》,一定程度是希望打破信息垄断,为传统新闻机构争取利益,以保障人们获取新闻来源的多样性和真实性。
如果问,脸书、谷歌这些科技巨头最在乎的是什么?那就是注意力。
对于媒体平台来说,注意力就是一切的源头。
传统媒体,无论报纸杂志还是电视,对受众的把控度较低,甚至都无法做到准确地了解到底有多少用户接受到他们的内容。
但互联网时代,脸书、谷歌等平台,就可以通过追踪、监控、评估用户的每一个操作,用大数据技术和算法分析用户的喜好甚至人格,精准地投放内容,让用户以为自己获得了个性化的选择,实际上是营造了“信息茧房”——只让你看到你想看的内容。在这一过程增强用户对平台依赖性,垄断你的注意力。
当这种垄断形成,广告收入的分配完全由平台方控制,内容的生产方毫无话语权,得不到足够的收入。恶性循环中,内容质量就会越来越差。
而当人们长期处于“信息茧房”,失去听到不同声音的渠道,就会逐渐失去对信息的判断力和独立思考能力,进而沦为平台贩卖给广告商的“注意力商品”。这种情况继续发展,平台甚至能够操控舆论,威胁整个现代社会构建的协商机制。
上个月发生在美国华盛顿的国会暴乱,以及而后特朗普个人社交账户被全面关闭正是一次极致的展现。
从宏观角度而言,互联网社交平台早已不是需要促进的新兴市场,他们在官方半放任的情况下发展了十几年,成为了“巨无霸”。如何设定门槛以抑制互联网大型企业对用户注意力无限度的控制,值得各国政府重视。
对个人来说,我们要对社交平台这种属性有明确的认识,对所看到的信息时刻保持一份警觉和清醒。
就如网飞(Netflix)的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 (The Social Dilemma)》里所说的那样: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身在矩阵之中,要怎么从矩阵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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