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4月以来,第二波疫情席卷印度,这个拥有13.6亿人口的国家正在遭遇新冠变异病毒的袭击。5月18日,印度卫生部通报17日新增263045例确诊病例,低于此前一天新增的281860例。至此,印度的每日新增确诊病例数已连续5天呈下降趋势,不过19日通报的18日新增病例数又略高于17日,但未重新突破30万例大关。与此同时,印度5月18日新增4525例死亡病例,超过17日的单日病亡4340例,创下单日病亡数新高。这也是印度首次连续四天病亡人数高于4000人,过去一周内印度已有29051人死于新冠。
“疫情正在向积极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患者可以及时得到医治。”在印度古吉拉特邦苏拉特市医学教育与研究学院医院担任实习医生的伊莎·巴特5月14日对澎湃新闻说,医护人员已经筋疲力尽,没有人想放弃,“虽然我们每天目睹太多患者的痛苦和生命的终结,心理上备受折磨,但我们仍然要继续战斗下去。”
巴特今年即将从医学院毕业,在第二波疫情来临之际,她冲到了抗疫一线,“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好好说过几句话,整个医疗系统都在尽全力救治患者。”她在视频连线中一手撑着额头疲惫地说道。
苏拉特市医学教育与研究学院医院新冠隔离病房。 受访者供图同样是实习医生的米特·戈尼亚5月1日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可两个月前他已接种了两剂印度国产疫苗Covishield。“可能因为我接种了疫苗,所以确诊之后症状非常轻微。”他告诉澎湃新闻,5月8日他又重返岗位,在新冠病房轮值。
戈尼亚在印度艾哈迈达巴德民用医院的ICU病房和新冠病房轮值工作,这是印度最大、也是历史最悠久的医院之一。他回忆称,4月底是当地医疗系统压力最大的时候,即使是大型公立医院都出现了床位和氧气短缺的情况,十多辆救护车不停歇地运送患者,“进入5月后,医院运行逐渐恢复正常,这很大程度得益于当地的封锁措施。”
作为医护人员,巴特和戈尼亚深知很多人在这场来势汹汹的疫情中难以获得就医机会、孤立无援。2020年夏天,他们和古吉拉特邦的实习医生耶尔·曼格罗拉、拉克什·吉亚尼以及商业人士瑞雅·纳瓦蒂一起创建了一个以社交媒体和电话热线为援助渠道的志愿者组织——SWASTHAM,24小时不休地更新床位、氧气、药品信息,同时接受新冠肺炎相关的咨询。
在印度疫情似乎出现一线希望之际,澎湃新闻与巴特、戈尼亚、吉亚尼、纳瓦蒂视频连线,询问他们置身于第二波疫情中的经历。
与巴特、戈尼亚、吉亚尼、纳瓦蒂视频连线
“媒体报道非印度疫情全貌”
连日来,外媒报道印度恒河中疑似新冠病亡者的浮尸不断出现,多个城市的火葬场遗体积压,医院人满为患……
当被问及上述一系列负面消息时,巴特和纳瓦蒂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这不是印度的全貌。”
巴特解释说,许多患者无法获救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印度的人口密度非常大,政府无法在短时间内建立完善的信息站点以覆盖全国,“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坏消息,但令人欣慰的是,每个人和各个组织都在努力帮助他人。”
“印度不同地区的情况差异较大,一些地区疫情正在好转,但新德里和北部地区的疫情仍然未达到顶峰,即使我们在全国范围内提供在线援助,也很难了解整体状况。”纳瓦蒂说,部分外媒偏向于报道灾难性场面,如此反映的情况往往是片面的。
不过,他们也承认,直到现在仍然有一些民众无法及时获得氧气、血浆、药品和床位,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发出求助信息,其中最急需的依旧是氧气。
过去十多天,印度各地不断出现家属乞求医院收治确诊亲属,或四处找寻氧气的画面。据《印度时报》11日报道,东南部安得拉邦(Andhra Pradesh)两家医院已有20多名新冠患者因缺氧而死。然而,印度联邦政府官员多次声称不存在氧气供应短缺问题,只是运输方面困难重重。
眼下,印度各地医疗资源供应情况不同,信息流通不畅。戈尼亚介绍,SWASTHAM在社交媒体WhatsApp上设立了15支志愿者团队,还设立了24小时电话咨询热线。这些志愿者都是主动报名参与,分布在全国各地,其中包括一些医院的医护人员。他们会实时更新当地的医疗资源信息,与医疗公益组织和医院保持联系,满足求助者的相应需求。
SWASTHAM的24小时远程咨询热线排班表。“我曾接到一个特别紧急的电话,外地一位新冠重症患者的哥哥打电话称当地医院已经没有床位,而患者情况非常紧急。”巴特说,他们联系苏拉特市医院觅得了空余床位,“求助者开车2个多小时将患者送来,全程与我们保持通话,以防出现突发状况。”当他们抵达苏拉特市时,志愿者引导他们直接入院治疗。
SWASTHAM在近一个月内收到了太多上述这样的求助信息,戈尼亚等人从医院下班之后,平均每天抽出2到3小时协调各个志愿团队的工作安排,并在不断扩大援助范围。
“新危机”逼近
“相比氧气,目前更紧缺的是治疗‘毛霉菌病’(Mucormycosis)的两性霉素B注射剂(Injection Amphotericin B)。”戈尼亚指出,近期印度各地医院中毛霉菌病患者正在不断增加,民间称之为“黑真菌”(black fungus)。
据《今日印度》18日报道,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印度中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已报告超1500例毛霉菌病例,古吉拉特邦迄今也报告了超100例毛霉菌病例。
印度“全国新冠工作组”的专家对印媒表示,“毛霉菌病”是一种罕见疾病,总死亡率为50% ,由环境中自然存在的“毛霉”真菌引发。毛霉菌病可能造成眼、鼻发红疼痛,并伴有发烧、头疼、咳嗽、呼吸急促等症状,严重情况下甚至可能导致失明。这种疾病可能是由于使用类固醇引起的,类固醇是一种用于治疗重症和危重新冠肺炎患者,但其有可能引发严重的副作用。
巴特和吉亚尼也注意到,印度各地住院或康复的新冠肺炎患者中确有人感染了“毛霉菌病”,求购两性霉素B的信息也在社交媒体上不断出现。
来自孟买郊区的35岁机械工程师米林德·德什穆克正在与新冠病毒作斗争,更不幸的是他还同时感染了毛霉菌病。德什穆克的哥哥对半岛电视台说,“毛霉菌侵蚀了他的大部分面部组织,他已接受了三次手术,一只眼睛永久性失去视力,由于上颚被切除,他将很难说话或进食,这是毁灭性的。”
纳瓦蒂说,由于两性霉素B等药物的需求量在疫情期间急剧增加,多品类药物的价格异常上扬,令许多患者难以负担,甚至无法在普通药店购得相关药物。医药资源短缺也为“黑市”提供了一片沃土,奸商混杂在志愿者和公益组织之中牟取暴利。《纽约时报》16日报道称,一些不法分子通过网络或电话向民众兜售药品、氧气和其他物资,其中满是骗局。新德里警方上个月逮捕了210人,他们涉嫌新冠疫情相关的欺诈案件,一些人走私血浆,还有一些人将抗病毒药物瑞德西韦的价格抬高6至7倍。有病人家属直言,这是一场“道德危机”。
"为了让所爱的人活下去,人们孤注一掷。”印度外科医生巴恩对德国之声说,在某些情况下,他们求助于未经证实的医疗手段,或者在黑市上购买供不应求的救命药物。疫情期间,黑市猖獗,暴利行为加剧了病人的痛苦,甚至让他们丧失了生命。对此,纳瓦蒂指出,志愿者组织正在努力帮助患者获取平价药物。
抗疫前线的医学生
随着新冠病例激增,印度还面临医护人员短缺的问题。据《今日印度》18日报道,印度医学协会(IMA)日前表示,截至目前,已有上千名印度医生因疫情死亡,实际数字可能更高,因为还有数十万医生未在医生协会登记入册,另外还有实习医生和尚未毕业的医学生在一线抗疫。
戈尼亚介绍说,像他这样的实习医生已完成医学院4年半的学业,之后在医院完成培训期后方可毕业。尽管未正式毕业,但他们已获得临时行医执照,可以医治轻症新冠患者。“没有想到,在踏上工作岗位的第一步我就遇到前所未有的大流行病。”
为了动员更多医学生加入到抗疫行列,印度政府5月3日宣布,将原定于本月举行的医生和护士执业资格考试推迟至少4个月,以便使实习医生和护士安心投入到工作中。
据《印度时报》报道,作为额外的激励措施,印度总理办公室还表示,完成100天抗疫任务的医学生将在未来政府的招聘中享有优先权。不过,一些医学生担心培训期恐被无限期延长,执业资格考试也遭推迟,真正的职业生涯前景或不明。
除了即将毕业的医学生之外,越来越多还在读的大二、大三医学生也出现在抗疫一线。“有一些是强制性的,有一些是自愿的,他们通常工作一周休息一周,主要帮医生打下手,不承担新冠病人的治疗工作。”戈尼亚认为,这些尚未掌握足够知识技能的医学生更应该在学校学习。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印度国内一部分医学生被迫“上前线”的同时,海外的印度学子却被“拒之门外”。据路透社17日报道,约9万名持有海外医学学位的印度医生因未在印度国内考试,尚未获得政府颁发的行医执照,他们近日敦促印度政府允许他们加入抗疫工作。
“不管是在一线治病救人,还是在幕后参加志愿活动,哪怕是参与疫苗接种工作,这都是将印度拉出困境的一份努力。” 吉亚尼说,一个病人发的信息激励着他在一线奋战—— “照顾好自己,因为你的父母也在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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